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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紅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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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紅楓

晏病睢神情嚴肅:“很蹊蹺。”

謝臨風卻忽地笑了下。

晏病睢冷臉:“有什麽好笑的?”

謝臨風說:“你方才的樣子好兇,想咬人嗎?”

晏病睢聞言,忽然先一步擋在謝臨風身前,盯著他的眼睛說:“是嗎?我瞧瞧。”

他透過謝臨風的眼睛瞧自己,表情自然,仿佛僅是單純來照個鏡子而已。謝臨風被他仰面一瞧,霎時沈寂下來,連笑都沒了。

謝臨風擡手蓋在晏病睢頭頂,又拋出點笑:“看我須得踮腳嗎?也不怕湊太近,看瞎眼了。”

“這麽毒?”晏病睢被他一摁,不經心似的轉身,“若是我瞎了,你這雙眼也不要好了。”

他眼神從來都是輕飄飄的,瞧起來薄涼又疏離,這會兒被謝臨風捕捉到心裏,咂摸出些差別來,竟……竟像是目光中有鉤子似的,撓了他一下!

謝臨風摸向胸口,又道:“你記我好多仇,就這麽討厭我?”

晏病睢道:“不多吧。”

謝臨風說:“那後半句呢?”

“沒聽清。”

正說著,二人隨夏清風來到一處碼頭,這裏熙熙攘攘的,都是走水路運貨的鹽商和布商。碼頭的空地上有一家臨時支起的茶攤,幾張桌子圍滿了鏢客模樣打扮的人,個個腰間掛一把兇悍彎刀。

一群人見了夏清風,皆起身來陪笑。其中一人點頭哈腰道:“大人今日又來了,是要運貨還是挑人?”

夏清風二話不說擲了幾袋沈甸甸的荷包,那聲音砸在桌上很脆,聽得人喜上眉梢。

夏清風道:“挑人,還有嗎?”

“當然有!”眾人擁過夏清風坐下,殷勤地為他倒上茶,“老的少的,男的女的,咱們這兒都有!大人您就是要我們親自上,大夥兒也不會多說什麽,都聽候差遣呢!大家說是不是啊!”

眾人異口同聲地附和“是、是”,夏清風吹開茶沫,又說:“我倒是想雇各位兄弟,可大夥兒都是鏢客,哪缺我這裏一份報酬呢,更何況兄弟們個個都是人中龍鳳,武藝高強,太紮眼了也不好。”

眾人被拍了馬屁,更加喜滋滋,心領神會道:“那就是要賤戶了。大人果真菩薩心腸!時常自掏腰包來接濟我們這裏的人,在下自愧不如,自愧不如!”

這人以茶代酒,有模有樣地對著夏清風灌了一杯。

“夏清風從賤戶入手,哪裏是什麽接濟?分明是因為賤戶卑微,用了或是死了也無人問津,鬧不出什麽水花。”謝臨風摩挲著杯沿,譏笑道,“夏清風常常為這裏的賤戶找活兒幹,平白送報酬,這些鏢客明明是見錢眼開樣,卻非但不計較,還十分樂意為此鞍前馬後。”

“自然是因為他們能拿到更多。”晏病睢盯著桌面,“夏清風同他們做過很多次交易,想來送出的利益不小。可豺狼怎麽餵得飽?但凡哪次的吃食沒送到位,就會被反咬撲食。他不怕嗎?”

“他養疫鬼,殺下人,這才哪到哪兒?”謝臨風看他模樣專註,不免好奇,“你盯我許久了,到底在看什麽?”

晏病睢道:“監督著你,別將茶水打翻了。”

魘境中的人除了聽不見外來客的聲音外,其餘動靜皆能被察覺。

謝臨風指腹沾了茶水,目光一垂:“你管我好嚴……”

他話說一半,突然楞住。謝臨風翻過手背,瞧見長指末尾處無端端多了幾道紅痕,那紅痕斷斷續續的,看起來很雜亂。

謝臨風說:“你在瞧這個嗎?”

晏病睢道:“是。”

謝臨風又拿近些,在眼前端詳:“像是蹭上去的,你很在意這個嗎?”

晏病睢道:“不在意,你洗掉吧。”

“那看來不是蹭上去的,而是枚印記了。”謝臨風摩挲了兩下,紅痕處的皮肉隱隱刺痛,“這是什麽咒語。”

晏病睢的目光分明移不了半分,卻說:“沒見過。”

謝臨風倏地藏起手,不讓他瞧:“你畫的?”

晏病睢的視線沒了著落,一時陷入慌亂。他眼神躲了幾下,才冷冷看回謝臨風,道:“不是。”

謝臨風散漫地“哦——”了聲,不高興地說:“我問什麽你都否認掉,就非要悶在心裏,叫我不如意?”

晏病睢目光坦率:“我回答‘是’,你就如意了嗎?”

正說著,晏病睢餘光一晃,道:“夏清風帶人走了。”

他剛要起身,卻被謝臨風拉了回來,一時撞了桌凳,驚得菩薩僵楞在原地,不敢動彈。

“他走了,你很著急嗎?”謝臨風拉著人,“你總是在意得沒道理。我問你,適才夏清風說明日啟程,你為何沒聽見。”

晏病睢似乎有些緊張,他站了會兒,發現這桌凳磕碰聲其實消融進了對面的酒桌談笑中,並未招來註意,他這才坐下,又說:“興許是太小聲,我聽漏了。”

“你不是聽漏了,是心漏了。這指後圖騰是什麽聖物,竟讓你心不在焉成這樣。”謝臨風並未看他,而是一手攥著人,一手倒了杯茶,笑說,“和我喝茶而已,這麽緊張?”

晏病睢緊盯著謝臨風身後那群人,道:“你這樣胡亂觸碰,就不怕叫人發現了。攪亂了魘境,你就一點都不在意嗎?”

“是你太在意了。”謝臨風遞了杯茶。

此刻天已經黑了,鏢客散了一半,剩下一半還陪著夏清風吃酒做樂。謝臨風點著那杯茶,說:“你這樣恪守規矩,無趣嗎?”

晏病睢沒喝,反問:“你風流成性,就很好玩嗎?”

謝臨風道:“不算好玩,可也不至於大逆不道吧。”

晏病睢問:“你繞了這麽大一圈,到底想問什麽?不管問什麽,是有什麽事需要牽著手談?”

或許是今夜碼頭燃的燈火朦朦朧朧的,晏病睢瞧他時倒不冷了,目光變得很倔強似的。

謝臨風聞言,似乎才想起來這道禁咒,當下就松開手,不料他一退,反被晏病睢抓了回來,這一來二去的,兩人分明沒動,卻平白又靠近了些。

謝臨風挑眉:“不是不準我牽嗎?”

晏病睢道:“不準你。”

謝臨風就笑:“你就可以摸我,這麽霸道,哪裏來公道呢?”

店家吹了燈,夏清風也爛醉如泥,被人架上了船。四下驀然深陷漆黑之中,唯有海上的漁火時明時滅,暧昧不清。

這茶攤中獨獨留下他和晏病睢,二人同時從夏清風身上收回目光,謝臨風說:“你很不講理,從前是,現在也是。”

他脫口而出一句“從前”,讓晏病睢呼吸都亂了:“……什麽從前?”

謝臨風不解其意,道:“先前你承諾過的……”

燈火太暗,晏病睢毫無察覺,在謝臨風話語停頓間,他的眼尾忽然受到蜻蜓點水的一下,冰得他有片刻闔上雙眼,再聽謝臨風說:“……它壞了。”

晏病睢眼尾發熱,這才想起來先前在追蹤蕭拓之墓的時候,這雙眼睛曾壞過。

於是他道:“世間咒術,皆是摘取施咒者的力量。這個不過受到反噬,我施咒後的代價罷了,很尋常。”

“很尋常嗎?你這雙陰陽眼不是天生的吧。”謝臨風反問,“若當時我松手了會怎樣?”

晏病睢垂眸,輕聲說:“並不怎樣。”

“你會摔一跤。”謝臨風手腕用力,摁著桌子傾身將他拉近自己,“……還會弄丟我。你一直在找我,對嗎?”

這並非他頭一次撞見晏病睢的眼睛出現問題,他仍記得先前魘境中自晏病睢眼中掉出來的兩片琉璃片。

晏病睢喉間發緊,說:“不……”

謝臨風便放手了。

晏病睢立即呆滯在當場。

謝臨風倏忽坐回原位,原來是他手指燙得要命,也痛得要命。那長指末端的紅痕微微亮起,又徐徐蔓延,像是有人拿著滾燙的火針在他皮肉上生雕硬刻起來。

謝臨風疼得抽氣一聲,忍耐著笑說:“這樣重的烙印,是要我刻骨難忘,狠狠記住它嗎?”

晏病睢盯著那蜿蜒生長的印記,冷眼旁觀似的:“那你記住了嗎?”

謝臨風笑了聲,就見那幾處紅痕一路雕刻,線條首尾相接,謝臨風左瞧右瞧,終於看明白了這枚紅色的圖案。

——是一片很小的紅楓葉。

謝臨風見過巫人族繁覆的圖騰,更是見過修狃族猙獰的圖騰,卻沒見過這樣簡單還精致的圖案,十分好奇:“你這麽小,就這麽痛?誰這麽狠心,將你刻在我身上?”

晏病睢像是被暗暗點了一下,正思索著如何賴掉,卻在此時刮起一陣詭譎的狂風。

“嘩啦”吹倒了茶幡,刮翻了頭頂的簾子。那陰風來得洶湧,咆哮得像要吃人一般,幾息之間就將茶攤撞得稀巴爛。

謝臨風將人拉至身側,穩住身形,問:“你聞到了嗎?”

晏病睢擰眉道:“好臭。”

“嗯,屍臭說不上,倒很像化骨鬼吃過人後的味道。”謝臨風迎著風浪,拉起人就跑,“我懷疑夏清風今夜就要動身,你記得嗎?那時魘境中他並非只用賤戶做替死鬼,擋箭的人裏都是會些拳腳的!”

離海越近,風卻越大,謝臨風一時攥得更緊:“他是要拿賤戶煉疫邪……嗯?你說什麽?”

晏病睢呆呆的,全身都開始抗拒起來。他的聲音散在風裏,有些魂不附體,輕輕地說:“前面好多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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